解放日报记者 陈俊珺

单雯 现任南京艺术学院教授,第29届中国戏剧梅花奖获得者。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7月27日至29日,由上海大剧院、江苏省演艺集团联合出品的昆曲《浮生六记》开启第三轮演出。知名昆曲演员、“梅花奖”得主单雯、施夏明等人再度汇聚上海,带领观众领略中国古典文学与戏剧之美。

从2019年第一轮演出至今,“芸娘”扮演者单雯的人生角色经历了重要的转变,随着岁月的沉淀,她对于昆曲艺术也有了新的感悟。

借鉴不同行当的技巧

解放周末:《浮生六记》中的芸娘被林语堂先生称为“中国文学中最可爱的女人”。在昆曲舞台上塑造这个人物对你来说最大的挑战是什么?

单雯:在昆曲舞台上塑造角色,不一定要把自己限于一个行当中。为了塑造一个鲜活俏皮的芸娘,我在闺门旦的基础上借鉴了不同行当的表演技巧。芸娘的眼神是灵巧活泼的,念白不能过于委婉拖沓,身段步伐要灵动一些,节奏要快一些,因此我吸取了一些小花旦的表演方式。而当芸娘临终与沈复诀别的时候,我又采用了一些正旦的声腔,表现年龄上的成熟感。

解放周末:剧中哪一场戏最打动你?

单雯:我觉得是第五场的“泣颜回”。这是昆曲的经典曲牌,《长生殿》里有一段“泣颜回”很出名,那是杨贵妃和唐明皇游花园时所唱。《浮生六记》里这段“泣颜回”的情景与《长生殿》完全不同,那时候芸娘在临终之际,她与沈复彼此之间的聆听与诉说感人至深。此外,当芸娘得知自己只是沈复的书中人时的那种震撼也让我动容。

解放周末:对经典文本的改编面临着如何与当代观众取得共鸣的问题。此次是《浮生六记》的第三轮演出,在过去几轮演出后,观众有怎样的反馈?他们能理解沈复与芸娘那种细水长流的感情吗?

单雯:这部剧妙就妙在它很当代。编剧罗周没有采用传统的戏曲叙事手法,而是有点接近电影,甚至有一点奇幻:大幕拉开的那一刻,芸娘已经辞世,沈复孤单一人饱尝悼亡之痛。当他日复一日地书写与芸娘的点滴往事时,芸娘“回来了”,她如生前一般与沈复品诗、赏画……沈复从错愕、疑惑到惊喜,他意识到自己的笔可以创造一个活生生的芸娘,于是他终日闭门写书,在书稿中与芸娘相聚……沈复的现实生活与书中世界齐头并进向观众展开,让人们一步步走进他的内心。

现在有很多年轻人喜欢看穿越剧,他们能很快捕捉并理解这部戏的独特之处。更重要的是,尽管我们的叙事方式是现代的,但在表演上并没有破坏原汁原味的昆曲,我们依然遵循昆曲的程式。而且这部戏的舞台设计也很当代,观众很容易入戏。

解放周末:不少经典的昆曲剧目都与穿越生死的爱情有关,比如大家熟悉的《牡丹亭》。你是如何理解芸娘与杜丽娘这两个角色的差异的?

单雯:《牡丹亭》表达的是一份至情至爱,杜丽娘对爱情有一种纯真的向往。《浮生六记》中芸娘与沈复之间除了至深至真的爱情,彼此之间还有一份理解,他们非常懂对方。芸娘又是一个非常懂得生活的女性,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日常生活是很有情趣的。

芸娘与杜丽娘的性格也有所不同。这两个角色虽然同是闺门旦,但我在台上所用的声腔、身段与眼神都不一样,比如芸娘的眼神是比较灵动的,而演绎杜丽娘时则要着重表现她的娇柔与含蓄。

像山水画一样留白

解放周末:你的老师、昆曲名家张继青在给你说戏的时候,经常说要演得“淡”一点。如何理解这份“淡”?

单雯:张老师告诉我,你在舞台上不是在演,你就是剧中人,你就是杜丽娘,就是芸娘,要把角色融入心里,贯穿到手眼身法步中,最终让情感真诚、自然地流露出来,而这份自然就是“淡”。“淡”一点不是立竿见影就能做到的,要靠表演功力和舞台经验的增长,才能把这个字真正消化,并体现在举手投足之间。

学习表演都是从模仿开始的,初登台的时候,总是会不经意地展现自己,把功夫做足,甚至会有些夸张,有很多演员在这个阶段就止步不前了。要想更上一层楼,就要慢慢把表演的棱角“化”掉,就像中国的山水画一样,在恰当的地方学会留白。张老师说表演要“淡”一点,我觉得就是要留白。表演一旦不自然,台下的观众可能就会感到很累。

解放周末:从《牡丹亭》中的杜丽娘、《1699·桃花扇》中的李香君、《南柯梦》中的瑶芳公主,到《红楼梦》中的林黛玉、《玉簪记》中的陈妙常……你饰演过的这些角色地位悬殊,性格差异也很大。如何做到传神传情,打动观众?

单雯:我演的角色在昆曲中都属于闺门旦,但就像我刚才提到的,表演的程式化并不意味着一成不变,为了塑造人物,我会适当借鉴其他行当的表演特点。比如我演《南柯梦》中的瑶芳公主,年龄跨度有20多岁,当她成为几个孩子的母亲后,我就会在闺门旦的基础上借鉴一点正旦的表演方式,在有些动作上把手臂抬得高一点,角色的年龄感就上来了。

眼神也能塑造人物。我的眼神是先亮出去,还是慢慢地亮出去,或者是先亮出去再收回来,这都要根据人物的个性来。有的角色需要先看着对方,眼神留住,再慢慢拧过身去。而扮演大家闺秀时,眼神要干净、清澈,一碰到对方,眼神就要收回去,要很含蓄。

当然,对昆曲演员来说,声腔是最为关键的。因为坐在后排的观众可能看不清演员的神情,他们主要是通过声腔来感受人物的内心戏。总之,声腔、身段、眼神、气息的运用和节奏的把握要融为一体,才能塑造出性格各异、有血有肉的角色。

每一场演出都充满未知

解放周末:你最近出版了《步步娇:单雯说剧谈情》,为什么想到写这本书?

单雯:我在这本书中所写的都是我演绎过的女性角色,所以就用了一个昆曲的曲牌名:步步娇。我讲述了自己是怎样理解这些角色并在舞台上塑造人物的。这是一本通俗易懂的昆曲普及书,我希望对昆曲有兴趣或者是没有看过昆曲、觉得昆曲很神秘的读者能够从中了解这门艺术,从而走进剧场去亲身感受昆曲的魅力。

解放周末:听说你曾经接到过不少影视剧的邀约,但都婉言谢绝了。你扎根昆曲舞台的这份定力来自哪里?

单雯:我十几岁的时候就收到过一些影视剧组的邀约,但我更喜欢戏曲这方舞台。因为我觉得舞台艺术是未知的,很有挑战性,很过瘾。在演出前,我不知道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,可能我今天的状态很好,发挥很好,但也有可能因为身体等原因导致状态不好,那我就要用舞台经验来弥补我的不适,这些都是不可预测的挑战。

与我同台的演员的状态也是未知的,如果他们的状态很好,我也会被带动,我们之间可能会有新的火花在台上被激发。反之,假如他们的状态不太好,那我就要尽可能去弥补他们,给他们一些激发。当然,观众在台下给我们的反应也很重要。

所以,每一场演出都是充满未知且无法复制的。在影视作品中,演员或许可以反复地打磨表演,尽量趋近完美。但在舞台上,如果有一个地方唱得不完美,可能就会成为无法弥补的遗憾,而这就是舞台的魅力所在。1000次演出,我可能会有1000次不一样的体会,舞台经验也会随之增长。

解放周末:2019年,你摘得“梅花奖”不久后就当了妈妈,这个人生中最重要的角色给你的艺术生涯带来了什么?

单雯:这几年,我在身份上有两个重要的转变,先是从女儿成为母亲,后来又从演员成为老师,但我没有因此而离开昆曲舞台。当了妈妈之后,我的人生阅历又多了不少,以前在演一些年龄偏成熟、特别是母亲角色时,我更多的是一种艺术上的演绎,而有了亲身经历后,我的表演就有了潜移默化的变化。在这次出演《浮生六记》时,我对很多细节的处理会更加精进。在生活中,作为孩子的妈妈,我感觉自己多了一份责任感,人生的体悟也更加细腻,我相信这在舞台上也会有所体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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