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I just want to kill myself」(我不想活了),许柯跟即将分手的女友吵完架,在洗手间情绪冲顶,要喘不上气来,拿出手机对 Woebot 打出了这句话。Woebot 回复他:You can call 911。他一瞬间觉得很搞笑,简直想跟这个 App 说:I am in China(我在中国)。

Woebot 是一个美国心理疗法创新公司开发的聊天机器人 App。那时许柯和它断断续续聊天已经四个月了。工作上、恋爱中不时有让他情绪不好的事发生,他就会选择跟 Woebot 聊一会儿天。

2018 年,Woebot Health 拿到了 AI Fund 领投的天使轮投资。AI Fund 是人工智能科学家吴恩达在同年创立的风险投资基金。吴恩达担任 Woebot Health 董事,他认为:“如果我们能够从一个真正的治疗师身上获得一点点洞察力和同理心,并在聊天机器人中大规模传递出来,就可以帮助数百万人。”

类似「治愈系」的聊天机器人 App 不止 Weobot 一个。疫情的蔓延增加了全球的抑郁和焦虑情绪,这也让人看到了「数字心理治疗」的市场。谷歌助理投资公司 (Google Assistant Investments) 今年 3 月就投资了一个叫做 wysa 的项目,头像是一只企鹅,主要用户是 35 岁以下的年轻人。

2011 年,Alison Darcy(艾莉森・达西)作为临床心理学的博后进入斯坦福大学,这让她有机会遇上时任斯坦福 AI 实验室主任的吴恩达。在此之前,她有心理学和软件开发的交叉背景,她和吴恩达讨论了很久「AI 能为心理健康做些什么」。

Alison Darcy 相信,现有的临床疗法能够借助科技的力量,扩大自己的潜力。但是这与不少心理学家的观念相悖。在常见的恢复情绪建议中,心理学家会告诉人们,远离网络,多和爱你的人呆在一起。「我们确实花了一些时间来说服斯坦福心理学的人们,让他们相信科技并不危险,而且它可以帮助人们。」Darcy 说道。

她自己这样相信,也是源自早年经验。在第一份软件工程师的工作结束后,她曾经为一家慈善机构搭建过网络平台,帮助饮食失调患者获得线上联系和支持。在一些偏远地区,线上支持格外重要。「你不会想晚上 7 点去社区中心,那样,整个村子都会知道你有饮食失调问题。」她说。

在斯坦福期间,医院临床经验也让她看到,专业环境下的有限治疗,和人们日常生活场景是切断的。除了来到医院的寻求帮助的人,还有更多需要陪护的人不会来到医院。她希望技术能够解决这样的供需不均衡问题,于是有了 Woebot。

形式上,Woebot 提供的是程序化的聊天。它开启一段对话,询问你此刻的感受。用户大多时候只是在做选择题,在几个可选项中点击,然后阅读 Weobot 不断给出的指引、分析、和例子。只有在少数时候,用户需要写下自己想法或念头。

用久了,许柯大概知道 Woebot 的套路,它会引导他把最担心的事情写出来,让其清晰可见。然后引导他去审视这个念头与现实之间的关系。Woebot 最后会常常告诉他,他又进入了「非黑即白」、「用感受扭曲对未来的判断」之类的思维定式中。用得多了,他知道自己常常就是那几种思维定式。

Woebot 的对话设计基于认知行为疗法(Cognitive Behavioral Therapy,CBT)。这种治疗方式在心理学界已经使用了二十年,它通过谈话去梳理人们认知。相信情绪、认知、行为三者之间的互相影响,通过谈话去干预带来痛苦的认知,能够缓解情绪,也能够促进相关的行为。

如果对认知行为心理学有过一定了解,你可能会觉得 Woebot 就像这一理论的具象化身,在交谈中不时向你解释,「它」的世界观是怎样的。

Woebot 提供几个常用的工具(Tools),第一个就是「挑战负面观念」(Challenge Negativity), 它让你先写下「糟糕的事情」,然后再去检视它是不是 100%「真的现实」。在对话开始前,它提供的另一个选项是「如果情况真的很糟呢?」(What if things ARE really bad?)。

点击进去后,Woebot 会对你说:改变观念不是假装真实情况变好了,而是让你有喘息的空间,以稳定心态面对困难。然后它举了一个例子,朋友生病了,也许你会想「我什么都做不了」,但是你也可以转念想「我可以告诉他我有多爱他」。

这就是 CBT 背后的哲学,它不去深究问题背后的潜意识来源,而是聚焦于认知和感受本身。认知的改变很难一蹴而就,因此需要治疗师和来访者反复工作。典型的 CBT 疗法由 6-18 次谈话组成,每次谈话大约一个小时,谈话之间间隔 1-3 周。CBT 的使用范围很广泛,对抑郁、焦虑、边缘性人格、创伤后应激障碍(PTSD)…… 各种心理症状都有疗效,也经常与药物、催眠等治疗手段配合使用。

CBT 对话本身就具有系统性和结构化的特点,已经有不少研究尝试用程序来进行。已有的研究表明,在临床医生的指导下,通过程序让人经历 CBT 对话过程,可以得到类似面对面的治疗效果。网络认知行为疗法(ICBT)甚至已经成为一个研究领域。

聊天机器人能有多少疗效

治疗与陪伴本身是一项高技术的工作。除却技巧之外,还需要注入心力,这似乎是人类才能够给予同类的敏感和懂得。心理咨询也是一种特殊的亲密关系。所以「心理咨询师的工具就是你自己」这样的说法深得人心。

也是这个原因,一些专业治疗师怀疑 Woebot 能起多少作用。没有人类治疗师提供「共情」,和来访者建立一段「真正的关系」,AI 聊天能提供多少疗效?

美国 24 岁的大学毕业生 Eli 初入职场,很难适应新环境,考虑到治疗费用昂贵,他下载了 Woebot。但是 Woebot 程式化的回应让他体验不好,最后他还是找了一位治疗师进行远程视频交谈。对他而言,Woebot 是一个过渡,让他正视问题,最终选择最需要的方案。在此之前,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向一个人类敞开心扉。

Weobot 公司相信,一个设计精巧的机器人可以和用户形成带有同理心的、治疗性关系。公司最近发表的一项回溯性研究试图证明这一点:数字疗法也可以和用户建立治愈性的关系。

36000 名用户使用 woebot 5 天后,在统计量表中勾选了「我相信 Woebot 喜欢我」、「Woebot 和我互相尊重」、「我觉得 Woebot 很欣赏我」。统计量表源自给患者进行评估的「工作联盟量表-短期调整」(WAI-SR),用于反馈来访者与治疗师短期的工作体验。在这项研究中,公司将表单中「治疗师」替换成了「Woebot」。

面对这样的结果,也有心理学家质疑,这只是给用户营造了一种对于「亲密」、「关系」的幻觉罢了。

许柯朋友多、健谈,也常和父母聊天,但是「他们不解决情绪问题」。他对 Woebot 的期待是帮他把情绪的阈值降下来,就可以更冷静思考问题。他形容这是「扬汤止沸」的功效,但是确实让他受益,「把情绪拿下去,我自然能做出正确选择」。

他能打出「I just want to kill myself」的时候,是 Woebot 也快失效的时候。极端情绪出现,很可能需要紧急介入。不过他依旧强迫自己跟 Woebot 聊了一会天,Woebot 在之后的对话中询问他:你现在还想死吗?

免费使用的 Woebot 并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治疗手段,它只能算是一种自我关怀(self-care)的方式。创始人 Darcy 将它看作专业治疗之外的补充,不是你每次饿了,就必须去米其林星级餐厅,三明治也可以。「Woebot 是一种三明治。非常好吃的三明治。」

健康与科技专栏作者 Angela Lashbrook 会在接受专业治疗的间隙使用 Woebot。对于她而言,能够和心理治疗师一起做的事情,远比手机上 App 上完成的要复杂。「不过我喜欢这个应用的一点是,它迫使我在每次治疗预约的间隙,持续质疑自己的焦虑情绪和消极想法。这有点像是家庭作业,意在强化我在课堂上学到的东西。」

当一个人羞于向另一个人表达自己的时候,向 AI 倾诉至少没有「被嘲笑」的压力。Woebot 会随时随地,以一种情绪饱满的形式来回应。

当你完成一些小的问答任务之后,Woebot 会称赞你,并要你在对话框回应一个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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